理工女故事 | 大猩猩的守护者：动物学家黛安•福西
文 / 胡雅茜
不久之前，我们曾在“理工女故事”系列中讲述在古人类研究方面做出巨大贡献的考古学家玛丽•李奇（Mary Leakey）的故事。今天故事的主人公——灵长类动物学家、人类学家黛安•福西（Dian Fossey）——与玛丽•李奇也颇有渊源。玛丽•李奇的丈夫、考古学家路易斯•李奇（Louis Leakey），正是引导福西走进她深爱的研究领域的恩师。
事实上，世界上最杰出的三位女性灵长类动物学家，都曾在路易斯•李奇的资助下完成研究。大家最耳熟能详的珍妮•古道尔（Jane Goodall），曾在坦桑尼亚贡贝溪国家公园研究黑猩猩长达55年；比鲁捷•嘉蒂卡斯（Birutė Galdikas）曾在印度尼西亚丛林研究红毛大猩猩；今天的主人公黛安•福西则在卢旺达深山中研究山地大猩猩。
图一：黛安•福西与山地大猩猩
图二：珍妮•古道尔与黑猩猩
图三：比鲁捷•高尔迪卡与红毛大猩猩
求学之路
黛安•福西1932年出生于美国加州旧金山市，六岁时父母离异，福西从此跟着母亲与继父生活。继父对她很严苛；从小就缺乏父母关爱的福西逐渐变得孤僻，转而通过与动物相处找寻自己的存在感。六岁时，福西开始学习骑马，后来曾进入马术学校，成为一名女性马术师。
高中毕业后，在继父的要求下，福西进入了马林大学学习商业贸易。然而，19岁时在蒙大拿农场度过的暑假重新点燃了她对动物的热爱。于是，福西考入了加州戴维斯分校生物学院，学习动物医学预科课程。由于违背了继父的意愿，福西没有得到足够的经济支持，只能靠勤工助学维持生活与学业。
福西一直是个好学生，但她在基础科学科目上仍然感到吃力。由于没能顺利完成大学二年级的课程，她转学到圣荷西州立学院学习职业治疗，并于1954年获得本科学位。
进入非洲
毕业后，福西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市的科赛尔残障儿童医院担任职业治疗部门主任，救治阿巴拉契亚地区（美国中部的贫困山区）的残疾孩子们。福西性格羞涩、缄默，却与医院的孩子们相处得很融洽。然而，福西很快厌倦了这种压抑的环境。她在自传中写道：“这些孩子就像被我们的世界忽略了一样。他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而且像野生动物一样被关押在无法逃离的牢笼中。”福西渴望见到不一样的世界，她将目标锁定到了非洲，因为“那些仍然生活在广阔的大自然中的动物强烈地吸引着我；我想到那里去看一看”。
1963年9月，带着预支的三年薪水，福西踏上了她的第一次非洲之旅——一次耗尽她毕生积蓄以及所有贷款的旅行。福西乘飞机抵达肯尼亚，又开车前往坦桑尼亚，途经津巴布韦和刚果共和国。在坦桑尼亚，她拜访了科学史上最有名的夫妻档之一——路易斯•李奇和玛丽•李奇夫妇。路易斯向福西介绍了珍妮•古道尔的工作以及长期研究类人猿的重要意义。
随后，福西在朋友的介绍下跟随一对野生动物摄影家夫妇琼•罗特和艾伦•罗特进行野外拍摄，并且第一次见到了野生的山地大猩猩。福西被深深地吸引了。后来，她在自传《雾锁危情》中如此描述她对山地大猩猩产生研究兴趣的原因：“在我第一次见到这些大猩猩的时候，他们各自的独特个性以及行为中表现出的羞怯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十分不情愿地离开了卡巴拉，但我自始至终没有怀疑过，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以了解更多生活在这雾气弥漫的深山中的山地大猩猩的故事。”
为了偿还贷款，福西回到了路易斯维尔。随后，她在《路易斯维尔信使报》上发表了三篇文章，详述她在非洲的所见所感。
1966年，福西参加了路易斯•李奇在路易斯维尔的讲座。李奇邀请她参与一个关于卢旺达濒临灭绝的山地大猩猩的长期研究（李奇深信对灵长类动物的研究对人类进化的研究有着推进作用）。福西接受了这个邀请，来到刚果民主共和国的深山中生活，与山地大猩猩为邻。
雾锁危情
在等待办理签证和获取项目经费的同时，福西学习了斯瓦西里语，并旁听了灵长类动物学课。她于1966年12月抵达肯尼亚首都内罗比。在琼•罗特和李奇的帮助下，福西得到了一辆帆布顶棚的路虎，并开着这被她取名为“莉莉”的路虎前往刚果。途中，福西拜访了古道尔，并向她学习了研究黑猩猩的方法。
1967年初，在艾伦•罗特的帮助下，福西开始了她的野外研究。罗特教授了福西基本的跟踪大猩猩的方法，并派他手下的追踪者桑维奇（Sanwekwe）来到福西的营地，为她提供更多帮助。福西每个月下山一次，开着“莉莉”到两小时车程以外的村庄采买足够她在帐篷里吃一个月的罐头食物。
福西在她的研究区域内发现了三群大猩猩，但最初她并不能接近它们。随着不断地尝试各种方法，她最终发现：通过模仿它们的举动和咕噜声，以及进食当地的芹菜科植物，可以让它们觉得安全。她将自己在驯服大猩猩上的成功归功于以前与孤独症患儿交流得到的经验。福西跟从前人的经验，用写生和拍照的方法记录下大猩猩的样貌，根据“鼻纹”来区分不同个体。
福西到达刚果时，这个国家仍处于内战的混乱期。1967年7月，福西及一行研究人员被乌干达军队护送下山，并且监禁在一个旅馆中。通过贿赂，她成功地从被监禁处逃脱。美国大使馆建议她不要再回到刚果。在内罗比，福西与李奇达成共识，到位于卢旺达境内的维龙加国家公园重新开始她的研究。
同年9月，福西在卢旺达火山国家公园建立了Karisoke科研基地，用以扶持对山地大猩猩的研究。该科研基地位于海拔3000米的Visoke山上，占地面积25平方千米。福西因此被当地人称为“独自住在山上的女人”。
与位于刚果的维龙加国家公园里的大猩猩不同，卢旺达的大猩猩并没有被人类部分驯服过。它们对人类唯一的认知就是偷猎者，这也为福西近距离研究大猩猩加大了难度。在研究过程中，很多学生中途退出：他们无法忍受位于维龙加火山山脊上的科研基地阴冷、潮湿的环境，也无法忍受山坡上那些需要用镰刀才能砍断的六尺高的草。然而，福西在这里坚持了18年。
福西在对山地大猩猩进行研究的同时，也为保护山地大猩猩不断与多方进行斗争。尽管从1920年开始在国家公园偷猎便是违法的，但由于守园人的薪水非常少，他们经常被偷猎者贿赂，所以偷猎事件时有发生；福西曾多次目睹十数只成年大猩猩为了保护被偷猎者盯上的幼年大猩猩而在反击中被杀死的情景。于是，福西通过基金会资助了一支巡逻队，派他们在福西的研究区域内破坏偷猎者们设下的陷阱。四个月里，这个由四名非洲人组成的巡逻队一共摧毁了987个陷阱。与此同时，卢旺达国家公园由24人组成的护林队却没有摧毁任何一个陷阱。福西还帮助抓捕了多名偷猎者，他们中的一些受到了长期监禁的处罚。然而在公园的东部、福西巡逻范围以外的地方，偷猎者们杀死了公园里的所有大象以及超过12只大猩猩。
除了与偷猎者对抗，福西当时也反对政府发展旅游业。她认为游客会将人类的疾病（例如流感）传染给这些没有相应免疫力的大猩猩。福西多次汇报大猩猩死于游客带来的疾病的事件。她还认为，旅游业的发展会影响大猩猩的自然行为。她批判很多由国际保护组织资助的旅游项目干扰了她的研究与山地大猩猩宁静的生活环境。不过，今天的福西大猩猩国际基金会已经意识到了旅游业发展对帮助创建和维持可持续的社会环境有着重要的意义，并且有助于保护大猩猩及他们栖居地。
另外，在福西的努力下，国家公园的边界从海拔3000米以上扩大到了海拔2500米以上。福西将自己的故事以自传形式写成《雾锁危情》（也译成《迷雾中的大猩猩》），于出1983年出版，并迅速成为畅销书籍。同名电影于1988年播出，捧红了饰演福西的演员西格妮•韦弗。
图四：福西的日记本
福西基金会
1977年新年前夕，福西最喜爱的大猩猩“数字”被偷猎者杀死。作为家族的哨兵，“数字”为了保护其他家族成员，奋起与六名偷猎者及猎狗对抗。它死后双手被偷猎者砍掉，做成烟灰缸卖了20块钱。在发现“数字”的尸体后，福西一行人抓住了一个偷猎者。他举报了另外六名同伙的名字，其中三人随后被送入监狱。
随后，福西创建了数字基金会（现为美国黛安•福西大猩猩国际基金会），用于建立反偷猎巡逻队。偷猎者杀死了一些福西深入研究过的大猩猩，这些事件使得福西将关注点从科研转移到反偷猎之上。她采用了多种战略来加强对大猩猩们的保护，例如破坏陷阱、警告和抓捕偷猎者、烧毁偷猎者的营地等。福西还不断地要求当地权威机构加强执法，与她一同阻止偷猎行为。
时至今日，黛安•福西的工作仍然在进行。Karisoke科研基地依托黛安•福西大猩猩国际基金会继续发展；由于卢旺达的科研基地原址已经于内战中被破坏，基地后来迁至穆桑泽。该基地最近迎来了她的第一位卢旺达籍主管。
黛安•福西基金会网站上说：1985年福西去世后，该基金会的活动逐渐扩展到保护刚果民主共和国的格劳尔大猩猩以及维龙加国家公园的山地大猩猩，以及在大猩猩栖息地生活的其他濒危物种。
学术贡献
通过对大猩猩多年的研究，福西发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大猩猩的习性，包括母猩猩如何在几十年间从一个族群交换到另一个族群、大猩猩的发声方法、族群中的等级与社会关系、罕见的杀婴行为、大猩猩的饮食结构以及营养周期等。
1980年，福西获得英国剑桥大学博士学位，成为公认的在山地大猩猩生理学及行为学方面的世界顶级权威。福西认为，大猩猩是一种有尊严的、高度社会化的、有着鲜明个性和牢固家庭关系的物种。
福西于1981年至1983年在康奈尔大学授课。她的著作《雾锁危情》曾受到1973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获得者尼古拉斯•廷伯根的高度赞扬。时至今日，这部作品仍然是与大猩猩有关的书籍中最畅销的一部著作。
2014年1月16日，在福西诞辰82周年之日，谷歌为了纪念她推出了特别版涂鸦，以纪念这位为动物学、灵长类动物学及人类学做出了伟大贡献的女性科学家。
福西之死
福西最为人们所熟知的，除了她在丛林中对濒临灭绝的大猩猩长达18年的研究，还有她的离奇死亡：1985年12月27日，福西被人用利器杀害于卢旺达维龙加山上的小屋里，凶手至今仍未找到。
对于福西的死，偷猎者无疑嫌疑最大。1978年，在附近的三只大猩猩被杀死之后，福西曾给她的叔叔写信道：“偷猎者极其盼望我离开这里；他们威胁我说，我是他们死亡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
然而，福西的传记作者法利•莫尔特认为，她的死可能不是偷猎者造成的。因为偷猎者完全可以在森林中有更多机会得手，并没有必要闯入营地，冒着被发现且可能失败的风险行事。1990年，调查记者尼古拉斯•戈登到卢旺达访问之后得出结论：福西的死是因为她掌握了太多卢旺达统治阶级对野生动物进行非法交易的证据。的确，福西曾从被捕的偷猎者那里得到许多内幕消息，并曾在日记中写道：“这份名单如果被泄露，将会引起巨大的麻烦。”
福西被葬在卢旺达深山里的Karisoke研究中心原址，她最喜爱的大猩猩“数字”的墓旁边。她在日记本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当你意识到所有生命的价值之时，你就不会囿于过往，而是更加注意对于未来的保护。”
图五：福西之墓
参考文献
作者简介
胡雅茜，北京人，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食品科学博士生，本科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生物科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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